跨年应该开开心心的,但不知为什么,和子谦聊着聊着,就感性了起来。跟他分享了这段文字,然后,我自己竟哭了。
发自内心的文字,确实有消除时空的能力。
但,这也算是感恩的文字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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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从在约定的台北车站前新光三越底下,看见毛毛狗第一眼开始,我就感觉到两人之间有堵不好亲近的墙。那隔阂毛也感受到了,但两人就是无法将它打破,只好持续令人窒息的气氛。
  我想没有必要将爱情的部份交代的太过清楚,因为外人不见得能体会个中的甜蜜辛酸,以及面对结构性困境的无力感。所以我不会明说接下来很多很现实的考量。
  草草吃了顿糟糕透顶的晚餐后,依照我赢得百万小说奖的甜蜜约定,我送了条just diamond的钻石项炼给毛,那是我送过最贵重的礼物,比三个月前送毛的ipod mini还贵。
  但毛看起来不快乐,我持续闷。
  两人坐在百货公司的楼梯转角,长椅子上,有一搭没一搭讨论妈的病情,以及我们为什么都变得不快乐。
  “公,闭上眼睛。”毛说,有个礼物要送我。
  我依言,然后张开。
  在掌心上的,是个李小龙橡皮钥匙圈。
  突然难以自己,我哭了,眼泪从那时候开始的二十几个小时,便一直无法收止。
  很高兴,毛到了这个时候,都还记得我喜欢的东西。
  “毛,可以了。”我止住哭泣,凝视毛的脸。
  是的,可以了。
  我们之间的爱,已经可以了。
  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”毛哭了,却也没有反对。
  在没有说明白前,我们之间已有了悲伤的默契。
  “你没看见吗?我们之间的红线断了。”我流泪,开始说着,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的、很现实的理由。
  毛很爱我,非常非常爱我。但是毛很自私。
  我很爱毛,非常非常爱毛。但是我很自私。
  毛该是,轻轻松松谈一场近距离恋爱的时候了。七年来,我们不断奔波往返的日子,就要结束。毛在期间的辛苦远大于我,这些日子毛都以不可思议的行动力在实践她恋爱的理念。而我,竟还没当兵,爱的时空距离始终无法缩短。
  我该是,专心照顾妈的时候了。在更远的未来,我跟这个家的距离还得更加靠近。
  这个距离很自私,很撕扯。就在我最爱毛的时候,出现两人“爱”的转化问题。但没有谁对谁错。
  “我们结的是善缘,谁也不欠谁,下辈子,就让我们彼此报恩吧。”我闭上眼。
  握拳,轻放在心口。
  然后挪放在毛的心口。
  “下辈子,换你很努力跟我在一起了。”毛哭。
  我们约定以后还是要当好朋友,要一起看电影,因为这是难得的共同兴趣;要一起讨论我的新故事,免得毛变笨;如果毛跟他生出来的小孩头发有一撮黄毛,乳名还是得叫“puma”。
  百货公司底下,我们再无法压抑,紧紧相拥在一起。
  附近的卖车活动,大声放着“Let it be”的英文老歌。很贴切的背景音乐,如同每部爱情电影最后一个,最浪漫、最催泪的画面。
  “我真的很爱你,真的很爱你……在这个世界上,我最爱的人就是你跟我妈妈……”
  我泣不成声。
  “公,如果你妈好起来了,一定要试着努力把我追回去。”毛大哭,全身剧颤。
  毛接受了我最后的祝福。在“yesyerday”的音乐下,我们牵手离去。
  中间的那道墙消失了。
  “没有比这样,更幸福的分手了。”我说,毛同意。
  我们一起回到板桥的租屋,收拾东西,检视过去的回忆。
  即使分手幸福,但两个人都好伤心,哭到眼睛都肿了起来,直到深夜两点,我在床上帮毛挖最后一次耳朵,毛才哭累睡着。
  六年又十个月的爱与眷恋,彼此都对彼此意义重大,陪伴对方在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成长,共同构画“在一起”这三个字包藏的,人生地图。
  在一起。
  但不能再在一起了。
  好饱满的爱情。与此生永远相系的亲情。
  对于曾经重要的事物,我深恐忘记。许多朋友都误认我记忆力非凡,对诸多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如数家珍,甚至能背出当时的对话与情境。
  但错了,错的离谱。
  我不是记忆力好,而是我经常回忆,经常在脑子里再三播放那些我割舍不下的画面。所以要忘记,真的很难。
  但毛很天真烂漫,记忆力并不好。以前如果聊起曾发生的趣事,常常要我在旁补充情境,毛才会一脸恍然大悟。
  “记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这件事,就交给我了。我会保存的很好。”我说,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  一大早,毛去学校教课,我独自在床上回想妈生病后、围绕在我身边诸事的峰回路转,其中诸多巧合。
  一直以来就跟毛约定,送她一条她很想要的钻石项炼,即使我宁愿送其他同样昂贵的电子用品替代;在分手前夕,误打误撞实现了毛的心愿。
  从国中开始,脚踏车便常经过民生国小附近的咖啡店“醇情时刻”,那间店外表是白色的石砌,很漂亮,在晚上还可见到从玻璃透出的温暖黄光,想必气氛一定很浪漫。当时我许下心愿,一定要跟这辈子最喜欢的女孩子喝下午茶,但总是无法如愿,大家都把我甩得一塌糊涂。好不容易遇见了毛,但毛几次到彰化玩,我竟忘记这件事,直到毛前两周来彰化探望妈,我才猛然想起,骑车带毛到连我自己也没进去过的醇情时刻,圆梦。
  圆了梦,竟到了散场时分。
  想到这些,就很难再睡着。
  2004年,太多太多很糟糕跟很美好的事。在情感上,跟毛分分合合,外婆癌症过世,阿拓意外过世,妈生病。创作上,第一次写剧本,第一次拒绝写剧本,卖出四个原着改编,发简体,赢了百万小说奖……
  百般困顿,传了通简讯给毛:“心很空,但你拥有我心的钥匙,有空,欢迎来住几天。陪陪一个只需念着你的名字,就能得到幸福的男人。”
  毛从学校传回简讯:“你会一直在我心上,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抱抱,雨好大,帮我哭尽了所有……你是最最爱我的,我明白。光是这点就够幸福了!爱你,好爱你……”
  真幸福的人,一直是我。
  收拾好最后一箱东西,我写了封信放在桌上,留下三样东西。
  毛皮:
  想留下这三样东西给你,希望你能偷偷藏起来。
  一直未能游完的泳票。不可以忘记是谁教你换气,叫你小海龟。
  一根耳杷,掏尽多少温柔陪伴,我会一直记得,你喜欢挖上面。
  最后,是我在交大的学生证。
  那是好多时光的相互取暖,它买过几十张交大中正堂的电影票,
  进过图书馆与计中上千次,在竹北的电影院也买过好多学生票。
  那是你我的共同地图,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。
  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,一直都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。
  曾经重要的东西,我一个也不会忘记,
  每当我抱住昨晚的枕头,闭上眼睛,
  你的味道,你的胖,你的可爱欢笑,
  都会在我梦里出现。
  我很爱你。
  当你开始淡忘我们之间的记忆,只要还记得这一点就够了。
  公公
  永远都在新竹客运后用力挥手的穷小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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